人工智能恐慌影响的第一个地方是教室
今天的孩子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,他/她不会问爸爸妈妈,而会问搜索引擎。这非常有趣,因为孩子有这样的概念,他/她认为搜索引擎什么都知道。而我们必须向孩子解释,搜索引擎并不是什么都知道。而且还有一些事情,你可能并不想让搜索引擎知道。
但不管怎样,孩子想要知道答案,作为大人,既然我们的知识不敷使用,为什么不把搜索引擎当成某种工具,并借此教孩子们学会更加独立地思考?你可以对孩子说:“嘿,你有一个问题。去问搜索引擎吧,看看答案,然后告诉我,你对这个答案是怎么想的,你打算用这个答案做什么。”
ChatGPT也是同样。它考验的是学生的提问能力。某件事情,如果我不知道答案,我怎样才能找到答案?我如何找到那些有答案的人?我如何将这些小小碎片组合在一起,形成一个解决方案?还有,如何看待数据?如何发现数据背后的东西?这就是人们需要学习的东西,即如何解决问题。我不认为很多学校的教育是围绕这一点展开的。
人工智能恐慌影响的第一个地方是教室。现在,大家普遍在恐慌两件事:
第一是作弊。之前论文有查重机制,而现在老师需要知道怎么识别作业是否是ChatGPT写的。GPT是生成模式,意味着互联网上没有历史数据信息,查重很难查到。为了应对这一情况,普林斯顿的学生开发了一个叫GPTZero的智能监测工具,用技术对抗技术;而很多学校则干脆直接禁用GPT。
第二是考试。我们看到GPT4能顺利通过法律、医学等等考试。考试原本是考核录取学生的标准,如果GPT都能考过,会对考试和评估形成压力,它关系到教育的底层逻辑。
这两点对教育的冲击很大,将影响老师和学校到底该怎样判定一个学生。对于这样的挑战,简单粗暴的操作方式就是禁,但禁肯定不奏效,长期也禁不了,毕竟对学生的诱惑力太大了。
不如倒过来想,GPT可能带来什么好处?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看看教育,GPT给了我们一个警醒:原来的教育模式本来就存在问题。
比如作业长期被认为是训练学生的必要手段,好像天经地义,但它到底对学生成长有没有用?作业量和学生成绩的好坏真的有因果关系吗?现在的考生之所以不停刷题,是考核方式决定的,考核的逻辑与刷题的逻辑一致。
教育哲学家杜威探讨过学生在学校里到底学习什么。作业的目的是从显性课程中学习,但学生也从所参与的活动中学习,这叫“附带学习”。杜威说,也许对教育的最大误解就是认为人只学习他正在学的东西。其实,除了人们经由专门学习有意获得的知识,还存在一种无意学到的知识,它包括通过交往、评价等在学习过程中所获得的理想、情感、兴趣、意志等。杜威认为,附带学习比学校中有关知识的学习更重要,因为它可以培养学生面对未来生活最根本的态度。永远有会考试的学生,但高分的学生未必是好的学习者,甚至反而缺乏自主学习的能力。
自主学习能力通过作业衡量不了,所以我们需要倒过来思考作业的有效性有多高,以及是否应该在课堂中不以作业为导向,而转为以讨论、协作、做项目等为导向,来进行全新的考核。
在这种情况下,GPT不仅可以用,甚至还能变成教学工具。比如,一个老师过去可以给学生布置写作任务,让他们为某件事情进行论证,并根据他们交上来的文本进行评分。现在,她可以要求学生使用ChatGPT生成一个论点,然后让他们就该论点对特定受众的有效程度进行注释。最后,学生根据自己的意见重写。这时GPT就可以成为锻炼学生辨识信息能力的教学工具。通过这个过程,还可以考查学生有没有信息素养,进而提升“人工智能素养”,分辨人工智能给出信息的真伪,以及判断它的逻辑。
一个老师也可以鼓励学生在他们的书面作业中使用ChatGPT,但评价作业时,同时评估提示以及结果,而提示甚至比文章本身更重要。对学生来说,知道在提示中使用的词语、然后理解返回来的输出是很重要的。老师需要教授如何做到这一点。
教师角色会发生广泛转变。曾经在课堂上发放的信息现在无处不在:首先是在线,然后是聊天机器人。教育工作者现在必须做的是,不仅要告诉学生如何找到这些信息,还要告诉他们哪些信息值得信任,哪些不值得信任,以及如何区分。教师不再是信息的看门人,而是促进者。
我经常想,教育实际上应该只是给人们分配问题来解决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教学,从事的是知识的理论示范。我们迫切需要转变教育观念:一个孩子变“聪明”意味着两种能力的同时提高——既掌握那些成型的知识,又具备灵活的解决问题的技能。